老木桌從沒見過
女主人最拿手的紅酒牛肉長什麼樣子
這並不令人意外
因為它永遠只能看見大瓷盤的背面

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老木桌跟這世界的接觸方式只靠聽覺
(雖然與主人之間頻率最高的相處模式是撫觸)
它既聞不到紅酒牛肉的濃郁香氣
也感受不到瓷盤的熱情體溫
只能在餐盤落下那”噹”的一聲之後
從全家人迫不及待的腳步聲中
想像盤中食物的美味

由於身處整個空間的地理中心
老木桌永遠都是空間中A點到B點的轉運站
急著上廁所的老么
總把手中的玩具放它身上臨停
女主人獨自在家時
它就是書報架、早餐檯或網咖…
若到了某個重要晚宴的出門前夕
它更成了所有人進進出出之際的大型寄物櫃

唯有晚餐時間
才是老木桌真正以本尊粉墨登場的時刻
承載全家人的歡笑，以及孩子們不慎掉落的食物
飽含礦物質的木紋
也隨著用餐興奮指數升高而黑得發亮

午夜一過
兩個電力用盡的小馬達熟睡之後
這是老木桌最期待的時刻
女主人斜倚在窗邊的木榻上
研究明天晚上的食譜
男主人則陷在客廳沙發的一頭
大夥很有默契地一點聲兒都不出
靜靜享受著Chet Baker的” My Funny Valentine”
從地上的喇叭中
像蜂蜜似的，濃濃慢慢地傾洩而出
牆上的鐵件，發出只有老木桌才聽得見的低沈共鳴
女主人的雙腳，在木榻邊踢呀踢的
讓老木桌想起她八歲時在桌上寫功課的模樣

直到今天，老木桌仍細心保留著
她出嫁時母親滴在桌上的淚水